秋天的幽月

水漬衍生

從上次去嚴司家送資料被困在電梯後，聿除了對電梯很抗拒以外，還有另外一件事他並沒有跟虞家的人說過。

「……應過……你答應過了…我們說好的啊…你答應過了！你答應過了！你答應過了啊！！！」

「！」在聽到完整的話語後聿睜開了雙眼，卻發現自己沉在水中，就像是以前一樣。

明明在水中應該是看不清也聽不到的，現在眼前卻異常的清晰。

眼前的小女孩朝著自己狠狠地盯著，不斷重複同一句話，漸漸地他感覺到了呼吸越發地困難，就像真的溺水似的，意識也越來越模糊。

在一片黑暗中，躺在床上的人眼睛突然睜開，微微的喘著氣。

剛剛似乎是做了惡夢了，不過醒來之後卻又什麼都想不起來。

慢慢地坐起身後，聿發現自己的睡衣又濕透了，就像是整個人穿著衣服去泡水一樣。

這個情況已經連續好幾天了，從嚴司家回來之後就沒有停過，自己那天到底遇到了什麼，雖然很好奇，不過真的是一點都想不起來，只能這樣日復一日的在半夜被驚醒。

又過了幾天

當他和虞因被嚴司從醫院領回家，從地下室要搭電梯上去時，他還是沒有想起來第一次在這座電梯裡到底看到了什麼。

雖說本能地還是很抗拒，很想拉著前面的二人往樓梯走，不過在虞因的保證下還是踏了進去。

在嚴司腦抽筋下又被帶到7樓去了一次，現場的搜查還沒有結束。

虞夏一看到他的大兒子又跑到現場，瞬間化身為魔鬼一邊咆嘯一邊衝過來，自己默默閃到一邊去，看著嚴司幫虞因擋下虞夏的鐵拳。

後來在虞因找到新的事證後兩人就先被嚴司請去拿外送到的餐點，而在虞因先進門去擺放餐點，自己在門口曬書時，他再次看到那被擅自打開的電梯中，無限延伸的鏡子裡的那隻手。

這次，他想起來了，被困在電梯的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麼。

小女孩雙手捧著一顆小皮球，甜甜地對著他笑了，問著他：「大哥哥，陪我一起玩好不好，爸爸跟媽媽都不見了，我好寂寞。」

看著她，聿沒有說話，過了半响他竟點了頭，默默地牽起了小女孩的手，再來他就失去了意識，再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在嚴司的床上了。

他想起來了，是因為自己忘記了所以小女孩的手段才越來越激烈，上次是路人，這次是虞因，如果他還是沒想起來的話，可能還會有下一個因為他而受傷的人出現，而這一切都是因為他打破了約定。

這天夜裡，他沒有睡覺，坐在床上他開始回憶起這一個多月在虞家的生活，這是他重新得到的家庭，外表看來他並沒有太大的情緒起伏，不過在他的心裡他非常感謝這家人，威武勇猛的虞夏將他帶了回來，溫柔的虞佟耐心的等待自己重新接受新環境，而他的新哥哥，虞因雖然不像虞夏一樣勇猛還是很努力地保護著他。

不能繼續這樣下去，這是他引來的，他必須自己解決。

他從旁邊的桌子上拿起筆和筆記本寫著：「我想起來了，我們走吧。」

必須做個了結。

「他啥也沒答應！」當他那所謂的哥哥抓著他的手，衝著水底那陰森小臉大吼著的時候，他心裡建築起來的牆壁某處破碎了。

他看著虞因不顧自己手上的傷衝下這被嚴重汙染的廢水池，就為了把他這相識不到兩個月沒有血緣的弟弟帶回去，他心裡著實是歡喜的。

他一直都知道自己該做什麼，所以他覆上了虞因抓著他的那隻手跟他點點頭，虞因雖然疑惑不過至少知道人是清醒的，轉為抓著他的肩膀讓他兩隻手可以回頭繼續牽著小女孩。

對不起，我後悔了。

對不起，我爽約了。

對不起，我還有留戀。

對不起，希望妳原諒我。

對不起，我還想待在這個家。

許多的對不起，化成一句無聲的話語對著小女孩重複著上百次。

「對不起，可是我現在還不能跟妳走。」

小女孩看著他許久，身影漸漸地消失了。

聿感覺到手上的觸感從小小的雙手逐漸轉變成一顆圓圓的東西，他知道女孩走了，只留下這事件最後的證據。

謝謝妳原諒我。

事件結束後，當虞佟將他找進房間談話時他才意識到，原來虞佟一直都知道，不過還是默默的讓自己做出決定。

不管最後決定是留下來還是跟著葉曉湘走，就像虞佟說的，他們都會支持他的，不管是開心還是難過，就像是真正的家人一樣。

又是新的一天，虞家的男主人跟往常一樣第一個起床幫大家準備早餐，聿在第一顆雞蛋打下鍋子的時候從房間裡走了出來，還沒有完全清醒的下樓往飄著香味的廚房走。

「小聿早安，早餐還要點時間，趁阿因還沒醒來你先去用浴室吧。」虞佟停下煎蛋的動作轉身將吐司放進土司機，看著他家小兒子一臉還沒清醒盯著自己的動作，直覺就認為對方是肚子餓了才會聞香過來。

聿想了想，聽話的拖著腳步往浴室走，打開門看到鏡子的瞬間還是頓了一下。

確定了這次沒有奇怪的殘影後才舉起腳踏進浴室，開始晨間的洗漱動作。

再次回到廚房的時候，流理臺上的盤子裡放著剛煎好的荷包蛋，而平底鍋裡現在正在煎的是培根，聿拿著筆記本拉了拉虞佟的袖子。

筆記本上寫著「幫忙」兩個字，虞佟笑了笑說：「我打算弄三明治，你可以幫我把冰箱裡的生菜洗一洗嗎？洗完就可以去叫阿因起床了，他今天要去醫院回診，夏就讓他多睡一下，他下午才要進局裡。」

聿蹲在打開的冰箱前翻著蔬菜箱，點頭表示有聽到。

「我早上就會進警局，小聿你跟我一起嗎？還是今天要待在家裡？」

虞佟將烤得香噴噴的吐司從土司機裡拿出來擺在檯子上，低下身從櫃子裡拿出花生醬將吐司塗滿，邊動作的期間邊問把生菜洗好正在瀝乾的小聿。

將手上的菜放下後小聿回到餐桌拿起筆記本用隨身攜帶的筆寫著：「陪阿因去回診，可以嗎？」

虞佟想了想，虞因現在似乎也開始習慣聿跟著了，繼續這樣多讓他們相處也好。

「那就請你幫我看好他，不要讓他亂跑，看完醫生就早點回家。」

聽完虞佟的答覆後小聿就回到二樓去叫醒虞因。

進到平時很少進來的房間，他看著床上的人呈現睡死狀態一腳掛在床外，毫無猶豫的直接把蓋在他身上的被子扯掉，而虞因因為身體有一半是壓在被子上的，連帶著被子一起被扯下床嚇了一大跳。

「靠！在幹嘛啊！」因為是在睡夢中被嚇醒的關係，虞因還沒看清眼前的人是誰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吼再說，用沒有包紮的那隻手揉了揉撞到的背以後，虞因才看到有一隻手伸到眼前，抬起頭總算了解為什麼會是這種方式起床了。

「聿，下次要叫我起來的話用搖的好嗎，否則再讓我摔下床一次我一定把你綁起來用機車150去兜風。」邊搭上聿伸出來的手，虞因無奈地說著。

看了他一眼後，聿沒有表示什麼就轉身就要出房間，打開房門時他看到了一個人也站在門口正準備打開門。

擁有與正在樓下做早餐的虞佟相同臉孔的人，此刻一臉不爽的看著後頭的人，一個箭步就衝到虞因面前二話不說就是一個鐵拳下去。

「吵死了臭小子，一大清早的叫什麼叫，妨礙安寧啊！」前一晚凌晨才到家的虞夏原本因為下午才要進警局，打算中午才起來的，現在卻被虞因的大吼吵醒，對此他極度的不爽。

「二爸對不起啦！還不都是聿害我摔下床我才會嚇一跳的，這不能全怪我啦。」虞因一邊扯著聿當擋箭牌一邊閃避虞夏的拳頭講著。

「囉嗦！年輕人就是要早起，誰讓你還需要小聿來叫你，追根究底還是你的錯。」

「不公平啦！這是家暴，聿你也幫幫我啊，不要光看你哥被打都不幫忙。」

原本還在旁邊看戲的聿臉色突然整個刷白，平常淡漠的紫色眼眸透出了恐懼，身軀微微的開始顫抖。

「聿，你還好嗎？」看著臉色突變的小聿，虞家父子也察覺到了不對勁，一邊的虞因還在思考的同時虞夏已經想到了，虞因剛剛說的話就是原因。

這是家暴，聿你也幫幫我啊，不要光看你哥被打都不幫忙。

「阿因你先去盥洗，這裡我來。」虞因看著他家二爸，瞭解到這不是他適合在場的事情，沒有多說什麼就退出房間，順便把門帶上給兩人一個安靜的空間。

「小聿，沒事了，你現在在我們家。不會再讓你遇到以前的事，你很聰明我相信你知道阿因剛剛不是真的在責備你。」虞夏邊說邊靠近聿將他拉進自己的懷中，慢慢地拍著對方的背希望讓他安心。

「我講話比較直接不像佟，我問你，阿因這次為了保護你受傷你是不是怕自己被我們嫌棄。」

看著懷裡的人點了點頭，虞夏嘆了口氣。

「小聿，保護你是我們的責任，我跟佟絕對不會因為這種事情嫌棄你，你已經是我們家的小孩了。阿因那邊你也不用擔心，當哥哥就是要保護弟弟，他如果放著你受傷我一定會把他吊起來打一頓。」感覺到聿已經停止顫抖，虞夏也沒有立刻放開他，他希望他的小兒子可以感受到他的心意，畢竟他的個性還是不像佟那麼會說話，他的原則總是先動手再動口。

「你不信可以自己去問阿因，如果我說錯了你可以再來打我。」然後我再去打爆他，虞夏心裡想著。

懷裡的人回抱了他後抬起頭，慢慢的對著他無聲地開口：「謝謝。」

虞夏對著他回以一個微笑，不是平常掛在嘴角的冷笑，而是一個像是虞佟的那種溫暖笑容。

「走吧，下去吃早餐。」摸了摸聿的頭，虞夏率先走出房門，他緊緊跟在後頭，就像第一天虞夏將他帶回家時一樣，只差在這次他開始真心覺得，自己不是以外人的身份在這個家行走，而是身為這個家的一份子了。

「阿因，等等去醫院複診的時候要帶小聿會一起去喔，我待會就要去局裡了，夏下午也要進去，去完醫院回來的時候順路幫我買點食材回來。」虞佟說著邊從口袋拿出一張寫著食材的便條交給虞因。

「好啊，那聿你今天就跟我一起當跑腿的吧。」跟虞佟猜的一樣，虞因已經習慣聿跟在身旁，想都沒想就答應了。

「聿，等等。」吃飽後大家就各自解散，上班的上班，補眠的補眠，而兄弟倆則是準備出發前往醫院。

一看到虞因拿著鑰匙從樓上下來，窩在沙發看新聞的聿便將電視關掉準備往玄關走，卻在剛起身的時候就被虞因叫住。

回頭給虞因一個疑惑的眼神，想不透他是為了什麼把自已叫住。

「我有話跟你說。」虞因邊說邊把自己又往沙發拉回去坐下。

「那個……剛剛二爸來找過我了。」虞因盯著聿，看著他瞪大了眼睛，隨即又恢復成那似往常一樣毫無生氣的眼神。

搔了搔頭，虞因繼續著還未講完的話：「你已經是我弟了，怎麼可以讓你被其他人傷害呢，我才不會為了這種小事就嫌棄你咧，好歹我也常常挨二爸的揍，這次只是傷口稍微大了一點點，沒事的啦。所以你就不要再放在心上了，好嗎？」虞因抬起手擦了擦聿的臉龐，這時候聿才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臉上已滿是淚珠。

「別哭了，上次看你好像滿喜歡果凍那類的食物，晚點幫大爸跑腿的時候我們一起找找超市有沒有賣好不好。」看著聿自己用手胡亂的擦著臉，虞因想著怎麼討小孩的歡心，順手從旁邊茶几上抽幾張衛生紙遞給對方擦臉。

看著對方一邊點頭一邊擦臉，虞因也放心了，他希望這個弟弟可以不要再體驗過去的傷痛，他想要讓他在這個家活得更自在些。

「走吧，時間差不多了。」虞因站起身，看著聿慢慢地拿起放在一旁的背包，他把家門的鑰匙交給聿。

「我先去發車，聿你幫我鎖個門吧。」聿看著虞因在玄關穿鞋的背影，再看著手裡從虞因那接過的鑰匙。

不曉得虞因是刻意的還是沒有想太多。

鎖門這件事，代表著持有鑰匙的人是這個家的成員之一，他們都在用不同的方式讓自己知道自己已經是屬於這裡的了。

大爸、二爸、阿因，謝謝。